第39章:顾二公子
杨一舟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阁老家中,一时间,整条街门庭若市。
徐家庭院前早已高高挂起红灯,金色的寿字福随处可见而又整齐张贴,门口洋溢着的满是喜庆。
“恭喜恭喜,恭贺阁老大寿。”
“里面请,里面请。”
门迎有些应接不暇,这大包小包的礼物已经堆了庭院的一大部分了,这会儿还在源源不断地送礼进来。
书院学子是商量好后一起来的。
一共有一百来号人,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到场,看的一众有身份的人是心情复杂。
羡慕,但是不嫉妒。
只因为——徐阁老值得。
“学生司空龄,携茗香书院众学子,恭贺阁老大寿,今/天赐遐龄,日月长明;愿松鹤长春,永垂不朽;望/福寿双全,万事如意!”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徐家庭院前,让徐郃听的很是满意,心下不禁感慨,这些年的书没白教。
人群中有人似是听说过司空的名号,小声议论起来:“竟然是司空一族!”
这位义县最神秘的司空一家,不去仁县与礼县的学堂,竟然将他们家族中的少爷送到了最落魄的信县来!
众人不禁感慨,当真是阁老的影响力太大。
司空龄不在乎别人谈论他什么,而是拿出了这次学院众学子所作的寿礼——千寿图。
上面集齐了茗香书院所有学子的字迹,每个人都要写,这是司空龄作为兰院最受器重的学生,亲自策划组织并监督的一场活动。
徐郃走上前接过寿图,拍了拍司空龄的肩:“有心了。”
司空龄行了一礼:“先生,应该的。”
几番寒暄了一阵后,杨一舟带着一家子赶来了。
“县令到——”
门外的这一嗓子将众人的目光齐齐拉到了外面的轿子上,一群人连忙噤了声。
在场的人中,被徐郃请来的人多是文士,这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员下轿。
最先从轿子上下来的是杨烈,此番前往,杨一舟没有带下人,所以赶马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杨烈身上。
“娘,慢点。”
杨烈将自己的母亲扶了下来,身后的才是杨一舟。
徐郃出门前来迎接,身后跟着一群人想见一见官老爷,尤其是书院的学子,乌泱泱的跟了一大堆。
人是徐郃请的,总不至于县令都到了,自己作为主人家一点表示都没有。
“杨大人。”
徐郃先是与杨一舟打了个招呼,随后才跟杨烈以及杨夫人问候。
“嗯。”
杨一舟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心里倒是明白什么,遂回应了他:“在下受邀前来为阁老祝寿,今个大喜,诸位不必拘谨,也莫要忘了主次,就当我今日同你们一样就好。”
他没带下人,只带着儿子和夫人去别人府上做客,另一个儿子已经在徐府中帮忙了,他此时自是不会摆官老爷的架子。一群人是怕当官的没错,但他是来做客贺寿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这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哪里还有半点喜庆的样子?如此误了主次,也是时候敲打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
徐郃身后跟着的读书人微微一怔,有反应快的瞬间恍然大悟。
是了,杨大人同他们一样,先是客,再是县令。他们同为客,却把主人家的给忘了,这像什么话?!
司空龄有一瞬间的羞恼,枉他读书这么多年,一遇到大场面,竟是失了分寸。况且这也不算什么大场面,他怎么就脑子一抽,带着众学子前来拜见了?
对此,司空龄乖乖认错:“抱歉,大人,是学生想偏了,大人教育的是,往后不会再犯了。”
“你是……?”
杨一舟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微有些好奇。眼前之人还未束冠,但看年岁,也差不多快要到时日了。
他和茗香书院不熟,这些学子的身份背景,他也没兴趣去查。但能在最短时间内悟出他的话并有所表示,想必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学生司空龄。”
只此一句,表明了他今日的身份。是茗香书院前来贺寿的学生,而不是拜见官老爷的普通人。
杨一舟点了点头,有些欣慰,心里也将此人给记下了。
“行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不必跟着我了,我这边有徐院长陪着就行了。”
“是!”
很快,徐家庭院内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喜庆阵,而接待杨一舟,本来就是徐郃该干的事。
在拜见阁老前,徐郃将杨一舟偷偷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大人,我爷爷这回可是心里甚慰啊!”
杨一舟有些心惊,但面上不显:“怎么说?”
徐郃笑着摇了摇头,只道:“大人可知,就这些时日,咱们书院为百姓们筹得了多少灾款吗?”
杨一舟摇头不知:“多少?”
徐郃压低了声音:“足足三十三万两!”
这个数将杨一舟给吓了一跳:“哪来的那么多?”
“这还不得感谢大人你?”
“我?”
杨一舟有些懵。
“是啊。大人,难道孙掌柜不是您的人,难道钱员外不是您说动的?”
这两顶高帽子戴的瞬间让杨一舟有些汗颜。
这哪是他的功劳,人家孙六奇是自己有这个本事,哪用得着他操心?而钱员外捐赠一事,全是陈文迁在办,他半点都没插手。
杨一舟咧开嘴“呵呵”傻笑了两声,算是应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各自捐了多少?”
“说来也有趣,这九家富商按照他们的排行顺序,各自捐款,最富有的钱员外为百姓捐了十万两,还有三万两是给书院用来修葺的,入了我这边的手,孙家捐了六万,排在孙家之后的分别捐了三万,两万与一万,还有排行第三的善家捐了八万两,而剩下的三家没有表示,剩下的三万多两碎银子全是县城各地的人陆陆续续送来的。不算三万修葺白银,这登记在册的,目前已有三十三万多。”
用在景国最偏远,最落魄的信县上,三十三万已是巨款。
杨一舟心里再度震荡了一下,难怪孙六奇当时特意提点他一定要请阁老出山,一个最落魄的信县,普通百姓只有一万多户的县城,还能筹得这么多的灾款,要是被朝廷知道了,可不得被扒两层皮下来,搞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而如今银子放在书院这边,一来可以取得百姓的信任,二来等于过了朝廷的明路,只差一张先斩后奏的请罪文书与阁老的释罪信件。
更别提,在赈灾银不发,他只有五千两本金的前提下,就能将今年的赈灾全部撑过去,还真是借小财,谋大利。而且,这赈灾还只是开始,未来一个多月,估计能筹得更多。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赈灾策划,徐阁老自是满意至极。
杨一舟再度在心里感慨孙六奇是个奇才。
他转化了话题:“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怎么分?”
即已做好先斩后奏的准备,银子还是要上交一部分给朝廷。
提起这个事,徐郃硬气道:“老规矩,书院六,朝廷四。”
据他所知,其他地方的官私合并学院都是书院四成,朝廷六成的,只是因为他爷爷坐镇的缘故,朝廷不敢得罪,只能让茗香书院占大头。
杨一舟摇了摇头:“不妥。”
徐郃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说?”
“最合理的是七三分。”
“还请大人明示。”
“这银子,按道理来讲与上头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这是百姓的救命钱!”
杨一舟点到为止,徐郃却是瞬间明白了。
是了,这银子是他们信县所有人所付出的努力筹来的,跟朝廷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如果连一成的利都不愿让给百姓,怕是上头要被百姓们一口一个唾沫给淹死。
考虑到皇室的名声,这七三分的方式,上面不应也得应。
再说了,银子在他们手里,由他们说了算。
其实,要不是主子发话了,杨一舟也眼馋这些银子。本来他原先的想法和徐郃是一样的,都是四六分,但孙六奇态度强硬,执意要三七分,最后上报给主子,主子便给他回了封信:“取之于商/用之于民/留够朝廷/分够百姓/再行奖赏/以稳人心/剩余存储/以备不时之需/另抄家所得/尽数上呈”
只此一阅,杨一舟便懂了。
灾款他们不能动,但他们可以动抄家所得的银子,想想都让人兴奋。
徐郃也道:“是了,这是百姓的救命钱。那在下也没什么顾虑了。”
杨一舟:“话说阁老现在方便一见吗?”
按理来说,老人家行动不便,他不该去叨扰,徐郃的安排是他爷爷只会在席上露面,但问这话的人是县令大人,多少得有点回复。
徐郃有些警惕:“怎么?大人有事?”
眼见徐郃如临大敌,杨一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一个个的怕他成什么样子了?他有那么威风吗?
杨一舟道明来意:“我家二公子敬仰先生已久,奈何没这个缘分,这一次也是借这个机会在阁老面前有个存在感,让老人家认识认识。”
徐郃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公子”是谁。不是杨灼那小子,而是杨一舟背后的主子。
“你家二公子是……?”
杨一舟轻声笑了笑,不语。
身处信县的人,只知他从月州被贬而来,但信县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地方,知道他背后主子是谁的,没有多少,也都不敢去想,众人也想象不到,小太子一脉的手下竟然会在这最落魄穷酸的地方做官,而且一干就是九年。
杨一舟向徐郃暗示了自己的身份,以徐郃的人际关系,应该能猜出来他背后的人是谁。
徐郃也确实猜了出来,张了张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顾家一脉!
有着“天下学识尽收”的顾二公子顾景黎!被景国前任国师特批天相星命,以国姓赐名!
最关键的是,这位二公子果然如国师所言,在学识上的成就不比他爷爷差,杨一舟所说的没缘分是指他爷爷在二十五年前致仕归乡,而这位二公子却是在下一年降生,所以没能成为他爷爷的学生。如今听杨一舟提起此人,徐郃差点给跪了:“人来了?”
不怪徐郃反应太大,实在是顾景黎多智近妖,三岁握笔明字,四岁擅画,五岁知音,七岁明理,九岁凭一手出神入化的棋术击败当时的天下第一棋圣,到了十二岁便去了战场成为军师,仅用了半年时间便赢得了北方大战,将景国的版图深深往外扩了一千公里。当时先皇龙颜大悦,特允顾景黎入朝为官,十五岁做官,如今已八载有余!
提起二公子,杨一舟不禁叹了口气。
徐郃知晓的是先皇在世时,二公子名誉满京城,而如今京城动荡,他家二公子风头如此过盛,不是一件好事。据他所知,这一年上头发生了许多不遂人愿的事情,二公子早在半年前便已辞官,说是为小太子寻求名医,就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每个月的一两封书信让顾家人知道他还活的好好的,至于去了哪里,他们还真没找到人。
但顾景黎消失一事自然不会让徐郃知晓,杨一舟打马虎眼:“没来。公子事务繁多,这回也只是让我来传话问候一下。”
听到这里,徐郃总算是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他了。要是这位二公子真的来了,他这小小的徐府还真不知怎么容下这尊大佛。怕是来参加贺寿的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得热闹起来了,这让他爷爷的寿宴还怎么办?
知晓了杨一舟的来意,徐郃自是不会拦着,乖乖带着他去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