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县城卖粮
信县县城。
苏盛一行人赶了一天路,翻出了稷山与黍山,终于来到了城门外,此时,天早就暗了下来,城门已经落锁。几人在城门口过了夜,准备第二日一早再进城。
——农历十二月初六。
趁着城门大开,苏盛一行人交了入城费便去寻了菜商。
县城东城最大的菜商外,留下三人照看驴子和作物,进去四人在收菜区域寻找合眼缘的人。
很快,苏盛就找到了经常收他菜的大娘。
苏盛:“吴大娘,收菜不?”
吴大娘:“哎!小盛啊,你进城了?”
苏盛:“是嘞,大娘,前几日下暴雨,没赶过来。”
吴大娘拍了拍腿:“诶呦喂,说真的,这老天爷呀,阴晴不定。县城这一年本来雨水就少,前三天算是大雨嘞!好兆头!不过,这快两年都没下雪了,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
苏盛听后笑了笑,没接这话。
说起来这都已经十二月份了,七里乡也是一片雪花都没见着,不是晴就是雨,再加上冬日的冷风时不时地吹袭着,可不管怎么样就是不下雪,泉宝哭闹都没用。
苏盛:“大娘,菜在外面,估摸着一千多斤的冬苋菜,您要是收,我就带进来了哈。”
吴大娘:“小盛啊,这个月的收购价可是要降一部分下来喽,每百斤只能给五十文。”
听到这儿,苏盛皱了一下眉头。
苏盛:“大娘,是不是有点低了?这上个月来你这还是百斤六十文呢,而且咱家的菜你也知道,长势特别好,您看……”
吴大娘看了一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哎,小盛啊,咱俩都是老熟人了,大娘也不瞒你,实话跟你说了吧。不是我要压价,是上个月县城下发了限商令,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限商令?”
“是。大到商行,小到摊贩,谁都没逃过。你别看现在这菜商卖的菜还是正常价格,那是有人在上面压着,不让涨价。否则啊,这县城里的物价早就涨起来了。就这菜商里的所有地段,租金都往上提了一部分。咱们这些人,涨不了菜价,就只能往下压成本了。”
苏盛听明白了:“这么严重的吗?”
“这才哪到哪啊?有开业没多久的铺子直接歇业,那是白白浪费了一张行商证。这玩意儿难得,又是一次性的,用完即销,那可不得心疼死。还有隔壁的粮商,粮食运往全国各地,这限商令一发,除了租金涨了外,这过路费也涨了。旁边的小粮商有好些家都开不下去了,就剩一些大粮商,靠家业撑着呢。”
听完大娘诉苦,苏盛心里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头动荡,受苦的是他们底下这群人,百姓也好,商户也罢,都在为生计发愁。
吴大娘接着说道:“不过,盛啊,大娘也没坑你,这百斤五十文是作物的正常收购价,以前我是看在菜的长势好给你提到了六十文,现在只能以正常价给你了。其他地方的收菜价格估计比我这还要低,这常言说的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们也不愿意让步。你要是愿意卖就按正常价,百斤五十文收了怎么样?”
“这……”
苏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自从家里有了泉宝,七里乡的粮食基本上就没再受过什么天灾,长势是越来越好,但突然间听见这场“人祸”的到来,苏盛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不过吴大娘已经把话放在这里了,也没给他压价,是按正常价收的,这一车子的冬苋菜,他不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白跑一趟浪费粮食。
最终苏盛将一千零一十八斤的冬苋菜全部卖了出去,大娘给了五百零九个铜板。
出了菜商,几人聚在了一起,发现大家都一样,农作物都被压价了。苏平不由地骂了一句:“真是晦气!”
上头不做人,受苦的却是他们这群平民百姓。
不算缴税的那十一亩田,最忙时苏平家也只能开垦出四亩地,勉强维持家里温饱。三亩用来种粮食,一亩种其他。秋税过后,苏平家就种上了萝卜,白菜各四亩,苋菜一亩地,这次他只带了两百多斤苋菜,但每百斤就少了十文,一下子少了二十多文钱,苏平心里瞬间愤怒了!
这二十多文钱,对他们这些农户来讲可是五六十斤的大米!家里人省着点吃也能吃大半个月了!
不过好在,他想到了家里多出来的几十斤粮食,这才平息了怒气,没有骂骂咧咧。
而这一切,还得感谢苏泉儿。
在苏泉儿没降生之前,七里乡田地的亩产连三百斤都不到(均算297斤/亩水稻田),但规定却是每亩田要缴上三百斤的赋税。
七里乡的夏税常年来只征收粮食税,是按粮食市场价的一半征收,十一亩地,每家每年要交近三贯铜钱。而秋税则是要交够每亩三百斤的水稻或者六成的大米。
由于有些人家里亩产不够,导致每次秋税时,乡里人都不得不拿自家田地的粮食去补贴税收的那几十斤漏洞,这样下来,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赚什么钱了。
但后来,在用泉水浇灌田地之后,且随着苏泉儿一个月接一个月的长大,众人惊奇地发现好像粮食产量变多了。
家有三四亩田的看不出什么,可是算上缴税的那十一亩堆积在一起,苏荣在七月份收割水稻时发现了不对劲。
今年他家一共种了三十一亩田,七月份一同收割下来,堆积在一起后的水稻莫名多出了一石多是什么情况?
苏荣立马想到了自家泉宝,他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里正,里正自己验了验他家的近九亩税田和自家开垦出的九亩地,发现还真是。
水稻产量比去年记录在册的统共多了八九十斤出来!
好吧,苏荣这算是又发现了泉宝的一种能力了。
苏荣当时喜的亲了苏泉儿一脸口水,里正也迫不期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乡里众人,不到一个时辰,七里乡的四姓人家全部都知道苏泉儿每个月每亩地能增产一斤粮食了。
一时之间,苏泉儿又火了。
要知道,粮食就是七里乡的命脉呀!
有了增产,众人多收了粮食,就能吃饱了,大家都有了盼头。虽说不多,但毕竟泉宝还小对不对?要是苏泉儿长到了九岁,那他们七里乡的田是不是能增到亩产四百斤了?!
四百斤是个什么概念?
啊哦,乡里人没想过。也不敢想。
众人都默契地选择了什么也不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靠着泉宝闷声干活,争取过上好日子。
几人对苏平的抱怨表示赞同。他们四户人家当中,或多或少的都开垦出了七八亩,只有苏平家的地最少,增产多出来的粮食也只是够吃,拿去填补秋税的漏洞了。
不过好在,今年的税收已经征完了,按照每月增产一斤的算法,家里的田地亩产已经在十二月份达到了每亩三百零七斤(均算)。明年铁定是一个好盼头。
外面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几人没再谈论这件事。
卖完了菜,就剩下鱼了。
除了冬苋菜,苏盛车上还有送完秦老爹后留下的两百斤鱼来,两辆板车两人赶驴拉着刚刚好。
一行人暂时分开,各自去寻合适的鱼贩子。
与粮商菜商这些收纳地不同,信县县城没有鱼商,能卖鱼的只有小鱼贩,他们自己就是鱼商。收鱼,养小鱼,卖大鱼,自成一体。这些鱼贩大多数会从江郡那边以低价采购鱼类,或是从附近的河流中捞鱼,带到县城内养着,养大了之后再卖出。而大小酒楼便是他们最大的买家。
鱼养的好,卖的就高。养的不好,价格自然就下去了。
与其说这些鱼贩是在卖鱼,不如说是在看他们养鱼的技术如何。
这次卖鱼,苏虎与弟弟苏熊去县城的南边,苏盛苏荣去县城的西边,苏牧和弟弟苏阳去北边,而苏平去东边。这是乡里给每家每户定下的规矩。
自打苏泉儿降生以来,见识到了她的能力,乡里的一众人就自发的开始对她进行庇护。
调控天气不必多说,这种事情,只要他们不往外说,没人会知道是苏泉儿的本事。
而田亩增产也无需他们担心,这大山身后的田地,除了久居这里的四家众人,谁会进来?再说了,变化不大,看不出来什么。
唯一让众人头疼的就是苏泉儿每半个月产的两万斤鱼。除了自食之外,还多出很多,全部拿到县城去卖,实在是太显眼了。
最后,还是三老拿出了一套解决方案。
按照以前的做法,每方田地四户或五户为一体,一方或者两方每个月进城一次,这个规矩依旧不变。而除了苏荣这一方的四户固定在县城卖鱼外,其余人每个月再抽一方去县城卖鱼,剩下的人则轮流去信县下方的五个乡镇上售卖鱼类。(不算稷乡,山多,没有镇)
就拿其中两方的苏超,苏纪,苏无,苏辽,苏白,苏启,苏进,苏钱八户人家来讲,这两方的人一直是一起行动。
他们先要去县城将农作物出手给菜商,不能带鱼进去,而卖完菜,无论在哪里采买,八户人家都要经过五乡中的任意一乡,将鱼全部卖给镇上的东南西北四处各家鱼贩子。
而镇上的鱼贩子看见这些大鱼基本上都不会问出处,毕竟五乡河流多,捞出来养着的人多的是。只是养鱼需要时间,所以这些大鱼他们是争着抢着收购,按照县城的收购价六至八文一斤买回。
买回来的大鱼就这样与其他的鱼混养在一起,最后卖给镇上的百姓或运至其他地方。
这十个月以来,七里乡的八十六户人家均采取这样的方式卖鱼,相安无事。
而在县城,却需要改动一番。
信县县城,东西富贵,南北贫贱,四区各有一座繁华酒楼,都有着各自的供货渠道,所以,除了西城的富贵街,东城的长宁街,南城的书宁街,北城的牛栏街四条街不能去之外,其余街道均可找鱼贩子出手。
四家或九家每个月轮换四方,出手鱼时分少量多家卖出。若鱼贩子问起这鱼是从哪里产的,便要说是乡里农户,承了几亩池塘喂养着,再多问两句就不用卖了,直接去找下家。
总而言之,在县城卖鱼,那就是——只要有人收,不多话,价格合理,就可出手。
就这样,任意一(两)方带领的四五(八九)户人家和苏荣四户每个月就会各自混迹在县城一次,以六至八文的价格全部低价出售给各家鱼贩子。
在镇上和县城卖出的鱼,价格虽然低了点,但每个月也还能凭借着这些鱼挣个一两银子左右,比以前的情况实在是好太多了。更何况比起银子,保护乡里的小福星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