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流芳莽撞人
第一章 我不愿你只是路过人间
项禹总是做梦,并且总是梦到同一件事。
那是一个漆黑的梦,他眼睛沉沉地,不管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他的耳边满是喧嚣,是女人的尖叫,是男人的咆哮,剩下的,就只剩劈里啪啦的火焰爆裂声。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而去,他想伸手去挽回,只是一切皆是徒劳。
如果自身成为不了光,即使在黑暗中伸出双手,就连双手也都是黑暗,他实在是太疼了,就像有人在他头顶开了个大洞,拿着吸管拼命的汲取,又像有人抱着他的头,拼命的往上拉扯。
他没有见过所谓的地狱,想来所谓地狱,也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逐渐清醒过来,终于回到现实,这才发现原来是疼醒的,疼痛都是真的。
他的床榻在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艰难的起身,大口喘着气。
“又疼了?”,隔壁房屋传来动静,项玄策的声音带着磁性,沉着的语气让项禹心中大定。
“小叔,您还没睡啊!”
“嗯,天快亮了,睡不着了”,项玄策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项禹已经扯着衣服进来了,项玄策披头散发躺着,已经是深秋了,此时他已经盖上厚厚的棉被。
项玄策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虽然脸庞略显稚嫩,但是颇为健壮,他四肢修长,十分匀称,此时嘴里咬着一根发带,双手摆弄着长发。
他笑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能扛下几年灵压迫身的痛苦,我是不行的”
项禹终于系好了发带,认真道:“这比起以前可好太多了!以前是无时无刻的疼,现在半个月才疼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自从跟着列叔锻体,这身体素质上来了,没那么难受了!”
项玄策被项禹扶起来,开始穿衣,衣衽翻动间,明显看出项玄策与常人的不同,他的一双腿自膝盖以下全部萎缩,那双脚皮沾着骨头,根本就不是三十岁青年该有的。
“不过,今晚再来一次,以后你再也不用体会这灵压迫身的痛苦了”
“啊?小叔你说真的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项禹有点手足无措。
项玄策接过项禹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道:“今天你别进山了,晚上你列叔过来。”
“好!”,项禹满口答应道。
项禹的体质异于常人,他的体内毫无灵韵,就像是扔到深海中的空瓶子一样,天地间巨大的灵压时时刻刻积压着他的身躯,这就是所谓的“灵压迫身”,一般来说,刚出生的幼儿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就活不过一分钟。
但是在项禹的记忆当中,项玄策使用自己的灵气为他洗涤经脉已经很久了,他将灵力沿着身体表面汇聚成宛如蛋壳一样的防护护着项禹。
这样一来,天地灵压就被蛋壳隔绝在外,项禹短暂的摆脱了剧烈的痛苦,只是这种蛋壳很脆弱,需要不时补充灵力。
所以项禹每隔半个月就要重温功课,现在听到能彻底的解决“灵压迫身”,项禹那是相当高兴。
项禹伺候项玄策洗漱完,打了个招呼便出门晨练去了,他得抓紧时间,一会儿还得赶着回来做早饭。
灰暗的天空积压着臃肿的乌云,密雨斜织着打湿了这片土地,龟裂的土地砸吧着干涸的嘴唇拼命吞咽着,只是没过多久,雨又停了,大地绝望地长大了嘴巴,朝天怒吼。
这是个山村,名叫平阳村,人口不多,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项禹看着田野略显干瘪的小麦,露出苦笑,好在已是深秋,一些心急的农户已经开始进行秋收。
“三爷您早啊”,项禹微笑着对田里农作的老汉打了个招呼。
“呦,大兄怎么也来收麦了?”,项禹很是惊讶。
老汉叹了一口气:“这老天久不下雨,今年收成不会好了,城里粮店收粮,那粮价长的飞起,谁还有闲钱买肉吃,我就让你大兄回来帮忙收成,今年不好过了呦,唉!”
远处,壮硕的汉子听见动静,起身冲着项禹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田垄里,一只懒洋洋地大黄狗趴在土堆里,也不叫唤,看来对项禹很是熟悉。
这只大黄算是村子中狗里的土财主了,由于李三爷家中为屠户,只要一宰杀牲畜,总会给它分一口下水,久而久之,它吃的那叫一个彪壮,一身黄狗皮那是油光发亮。
李三爷没夸大其词,没看到这只大黄狗皮毛枯燥,就连肋骨都漏了出来么?
黄狗没理会项禹的逗弄,他和村子里的人都很熟,很少叫唤,除了村里那几个泼皮,那几位天天无所事事,人嫌狗憎的。
项禹笑呵呵的告别李三爷,继续跑步,不一会儿,又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
“呦,秀才,起这么早啊,你的手受了伤,还不好好养着,用不用我帮你看看?”
秀才穿着朴素的衣服,头戴方巾,拿本书摇头晃脑,闻言,一抬头看到项禹,便咧着嘴笑了:“不用,不用,已经好差不多了,你这是,又锻炼去啊?”
“好吧,那你读书吧,我先走了”,项禹笑笑,挥手告别。
这秀才真够笨的,就那一本书,读了三个多月了,项禹都会背了,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呢。
项玄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学识渊博,甚至在县城县尊那里都有薄命,项玄策被其聘为幕僚,项玄策多予其提供一些刑侦断案方面的咨询。
有了项玄策的言传身教,项禹的文化课丝毫不差,家里的一些藏书被他背的是滚瓜乱熟。
时间过得很快,项禹跑了一圈后,又在院内打了几套基本拳法,这才意犹未尽地去给项玄策做饭。
两人早饭吃罢,项玄策开始给项禹讲书,两个人一唱一和,时间过得也快。
......
日暮西山,小院十分安静,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厅,不大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套桌椅,一张供奉着香烛的高桌,剩下值钱的东西无非就是几把农具,此刻就安静的垂放在门边。
小厅左右各连着一间房屋,左大右小,左边房间里闪烁着烛光,一个人影印在墙上,形影闪烁。
项玄策在观看县里的案宗,项禹在择菜,两个人各干各的,也别有一番温馨在其间。
“哈哈哈,禹哥儿,你叔来了!”,人未致,声先到,粗狂的声音扑面而来,项禹欣喜地抬起头,那人已经低头钻进屋里。
来人穿着红色官服,体型极其壮硕,须发打理的异常用心,一双豹眼不怒自威,此时他左手提着一壶酒、四个纸包,右手拎着把水火棍,怀里揣着深褐色布袋,鼓鼓的不知是何物。
他看到项禹在择菜,摆摆手道:“我带了三斤卤肉,一只烧鸡,还有点下水,今晚不吃菜,就着炊饼只吃肉!”
项禹哈哈一笑,起身接过东西就去了厨房,项玄策倒了杯水,推到他的对面。
朱列也不气恼,放下水火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好不客气,他一手端起杯子,一手直接拿起水壶,试过水温之后,一手倒水,一手喝水,转眼间,一壶清茶全进了肚子。
项玄策笑咪咪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东西带了么?”
朱列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叫我来就不是喝酒的,哪有这样的,请人家吃饭,就带了张嘴!东西给你!”,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项玄策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又给他续了一杯茶。
朱列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仍略有肉疼道:“这可是三十年的玄厄参,你可是攒了一年的月钱,你是真舍得!”
项玄策低头抿了口茶道:“我等不了了,禹哥年纪越来越大,我得抓紧时间,成不成我总得试试!再说,你不是也把你的家传绝学教给他了么”
朱列咧嘴一笑,往前探着头悄声道:“可惜禹哥没有灵韵,他真是个好苗子,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没有心法支撑的招式,还能用成这样?”
项玄策飒然一笑:“你不看看他是谁家的种!想想他姓什么!”
“行!你清高!你可真了不起”,朱列撇撇嘴,又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他,里边放着泛黄的卷宗。
项玄策看正事来了,也不和他闲扯,接过来就开始看,两个人不住地讨论,直到项禹把吃食端了过来。
俩大人杯觥交错,一边喝酒一边吃肉,项禹特别喜欢听朱列说县城发生的趣事,追着朱列问东问西,聊到高兴时便哈哈大笑。
夜逐渐深了,项玄策当着朱列的面把玄厄参交给项禹。
“禹哥儿,记住,这种上了年份的药材一定要用密封性好的盒子收录,不然裸漏在空气里用不了多久,药效就散了”,朱列在旁叮嘱道。
项禹点点头,三人又聊了会儿,朱列起身告辞,他明天还要去县衙点卯,所以不便留夜,朱列行事果断,只是交代两声,拿了水火棍出门去了。
“列叔,小侄送您!”,项禹追了出去。
项玄策看着今晚开心的项禹,目光灼灼,他下定了决心。
他转身从暗箱里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没有丝毫犹豫,仰脖吞下。
......
项禹回来了,开始收拾残局,项玄策盘着腿调息,等到项禹打扫完才开口道:“禹哥儿,你来”
项禹似乎有所反应,立刻凑了过来。
“脱了上衣,像以前一样摆好姿势”
项禹坐定,也开始运转起项玄策教给他的呼吸法,待其坐好,项玄策一手结印,一手靠在项禹的背上。
项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体结构十分壮硕,且身无寸伤,骨骼肌肉十分匀称,他本身就俊朗,脱去衣衫之后竟如同璞玉般光洁。
一股热气冲入项禹体内,他不禁轻哼一声,热流如同水渠中的甘霖一般,刚一入体便沿着经脉涌向全身。酥酥麻麻的宛如银针在刺,蚊虫在攀爬。
“忍住!”,项玄策轻呵一声,凝聚神思内窥,只见热流冲刷之后,迅速汇聚于头顶,沿着四肢喷洒而下,逐渐形成一副薄膜包裹着项禹全身,如同瀑布之下的卵石般置身其中。
换句话说,现在的项禹就像干炒过后的花生,里边的果实已经干瘪消失,只剩一副空壳,护着中间。
一股平和的气势从项禹身上爆发出来,项禹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缓解,浑身的通透让他不由的呻吟一声。
项玄策一贯的面无表情,他拼命的压榨着自己的内力,此时他的丹田內部,往日玄青色的内力此刻变得通红,他紧紧咬着牙,持续的将这些内力渡了过去。
时间拉长,项禹觉得不对劲,今天怎么这么久?
......
项玄策终于力竭,他将最后一丝内力渡过去,再也坚持不住,仰面倒地,他满身是汗,项禹赶紧拿来抹布给他擦干。
成了!项玄策眼中闪着精光。
“你...明天早上,将玄厄参煮水,不管怎样,一定要一口气喝下,记得要煮三次!”
项禹察觉到项玄策状态不对:“小叔,您没事吧?”,他赶紧搀扶项玄策睡下。
项玄策摇摇头道:“我没事!这下你应该再也不用受罪了”,他的嘴角微掀,心中悬了几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项禹看着自己的手,他倒是没有特别大的感觉,但是听项玄策这么说,心中也是泛起巨大的喜悦。
只有落过水的人才能体会到自由呼吸的来之不易。
有很多东西,不怨你不懂珍惜,只是你已经习以为常,麻木了,夺走就好了!
项玄策像是累极,他摆摆手示意项禹去休息。
项禹小心翼翼吹灭蜡烛,再给项玄策掖好被子,悄声出去了。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他站住了,他背对着项玄策,轻声问道:“小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
“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你可是我亲侄儿!”,项玄策没好气的骂道。
项禹哈哈一笑,出去了,只是眼角,似有晶莹落下,打碎了青砖,激起涟漪。
黑夜中,项玄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轻声自问道:“为什么呢?”
他的脑海中又想起了血海中,那躺在地上的身影,小小的,满身是血,他的眼睛里却是光茫,他向天伸出了手,就这么一直往前伸着,想抓住什么。
黑夜里,有人在低声道:“因为,我不想你只是路过人间”
两个经历磨难的人,在这人世间,互相温暖着彼此,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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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2-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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